讀者觀察室 ｜ 日日時光

家的溫度、海的滋味
龜吼的小小海產店

那天，去北海岸龜吼漁港住了一晚。樸實又安靜的小鎮，夜晚歸港的漁船齊齊窩在港中，在遠洋上為了吸引趨光魚群而亮起的滿滿燈泡，此刻都靜靜垂掛在船隻上，透明魔幻好似通往異世界的神祕飛船。

龜吼雖不大，但畢竟是靠海維生的地方，漁船的燈熄了，相隔不到五公尺的隔壁街上，裝潢得紅磚綠瓦的海產店家，始燈火通明。穿梭於一盞盞燈籠和五顏六色的生猛水族箱間，我們走過一家綠色鐵皮搭成、實在不怎麼起眼的小屋，白底紅字的招牌上寫著「靖瑜平價海產」。莫名被它的不假修飾吸引，也抱著長久以來「越樸素的店越深藏不露」的執念，我拉開玻璃門。

店面不大，約莫只有五張桌子。我們接續著剛離開的客人坐下，迅速占據了唯二的空位。剛偷瞄過他們離去的神情，是滿足且帶著笑意的，目光轉回牆上菜單，又突然間眼花撩亂。太多選擇了！鱈魚肚海香菇飛魚蛋、蒸牛奶貝蒜泥鮮蚵、三杯活蝦五味軟絲……不是在海邊長大也非饕客，真的無從下手，彷彿我們才是待宰的無知羔羊，而不是水族箱中乒乒乓乓活蹦亂跳的海產們。

突然間，老闆娘出現了，身材豐滿但掩不住骨子裡的活潑靈動，「想吃什麼？」她握著筆的手躍躍欲試，準備好接住我們的答案。「有什麼推薦嗎？我們迷失了。」「蝦子和鱈魚都很新鮮，或者蚵仔、軟絲也是剛撈上來的。」我的同伴有點挑嘴，否決了一輪後，老闆娘笑笑地問我：「可以打他嗎？」仍專業地提供了更多建議和選擇。我笑彎了眼，嗯，真是潑辣的女子！

不一會兒，飛魚卵、山蘇、清燙透抽和什錦炒麵端上桌。邊大啖新鮮海產，邊觀察店面生態，看出撐起整家店的原來是一家人，難怪莫名的默契和親暱流竄在空氣中──寡言的男人在透明的廚房中一盤接著一盤大火快炒、女人扛起外場中與來客的應對進退，還有個國小年紀的男孩子靈活地穿梭在桌子間隙，幫忙端菜，也不時加入媽媽與客人搏感情。

「現在整條街只有我們家吃得到飛魚卵喔！」老闆娘驕傲於自己的人脈，邊勸兒子安靜一下，免得把生命故事一股腦兒地都講給我們了，從數學考了第幾名到班上喜歡的女孩，說得眼神發亮。女人無奈男孩繼承了自己的口才，笑得充滿了愛。 吃到最後，客人都走光了，街上各家海產店的爭奇鬥豔也準備落幕收場。老闆娘終於逮到空位坐下，揉著緊緊的肩膀，男孩倚在她身旁。已經瞥見比預想太多的生活光景，是時候該離開了。只是在這家人說「掰掰，下次再來喔！」前，心中早已暗暗決定──嗯，下次真的還要來。

文、攝　李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