聊聊天


如果生活只追求方便
那音樂祭和唱片行都不用玩了


┃ 楊大正 × 查爾斯 ┃



楊大正 滅火器主唱以及火球祭主辦人。玩團20年,當初因為愛上龐克一頭投入的男孩,如今是新手爸爸,為了各種身分四處奔波,剛結束美國的錄音之行,一邊焦慮著「創作專輯」的意義,一邊又得投入在月底火球祭的宣傳。

查爾斯 風和日麗負責人。唱片行店狗托托比他更早登上《小日子》,今年十歲的托托堪稱臺北名犬,因為兒子自學的緣故,採訪當天下午要和兒子一起在地下室上體適能課,即將關閉風和日麗唱片行,在發名片時看起來一派輕鬆。








有人視音樂為生命之必須,甚至是起床喚醒自己的動力,無論是創作者、經營者或是所有相關從業人員,每個人、每一天,都在為自己心中的理想拚搏,這既是一種浪漫,也需要在熊熊大火和漫天大雨裡堅持走下去的決心。今年覺醒甫宣布破產,才新生的火球祭正要迎來第二次,而風和日麗唱片行也即將關閉,音樂祭、唱片行,不同的音樂感受形式,到底在走向一切崩塌的末路,還是黎明之前最暗的夜。火球祭主辦人楊大正和風和日麗唱片行負責人查爾斯,一個正在成長,一個正在結束,這次相逢又再會,是一個音樂世代前行的步伐也是暫時的道別。








問:音樂祭要如何創造自己的風格、特色或是品牌精神?

查:我們兩個在做的當然都不能跟大規模音樂祭做比較,但就是自己想要的樣子,你覺得怎樣的音樂祭很好玩、想請什麼樣的藝人、想讓這個音樂祭發生什麼樣的事就儘量去讓它發生,這就是我們心中的有特色了。

正:風和日麗連連看算是我很早期有一起打拚幫忙到,從老查這邊得到許多養分和經驗,風和日麗連連看當然就是以廠牌藝人為主,這也是一個經營很久的廠牌,對聽眾有一定的影響力,所以就不需要去刻意強調特色,本身的存在就有固定性格。

由於風和日麗連連看和火球祭都是從廠牌出發,相對也會有我們的任性在裡面,也基於我們自身參加過很多音樂祭,會想盡全力做不要有所妥協,高標準的音樂祭,無論場地舒適度、動線設計、硬體規格,包含後臺對藝人的招待或對顧客的服務。不敢說火球是最好或最棒的,可是我們就是不要妥協或遷就,我們認為應該怎樣就該是怎樣,也想讓大家感受一次比一次更好的樣子。

我想提一件事,我們一直都蠻憂心臺灣音樂產業的健康程度,音樂祭在臺灣很難成立的一點是,目前普遍票價偏低,要把消費者習慣拉到合理票價距離還很遠,在這個堆疊的過程中,如果不靠政府補助或企業贊助,只憑市場機制很難回本,我覺得這就是一個很大的問題。火球祭我辦到第二屆也沒把握能繼續走下去,真的只能辦一屆是一屆,慢慢往目標前進。

查:風和日麗連連看是我們自己廠牌的音樂節,說真的一開始會有這樣的想法,也是因為去過很多音樂節,有了自己的想像,然後我們的歌手創作速度都不快,三年有一張就算快的了,你又不可能簽 30 個樂團在那裡等,會變成一直在等他們,風和日麗連連看的舉辦就是從公司營運的角度,讓歌手和工作人員在這期間都有事做。

火球祭就是音樂風格的呈現,在臺灣聽龐克的人有,也越來越多,但現階段還是一種理想的推廣,用來養更多聽龐克的人,之後才能讓這個音樂祭成長、壯大。臺灣整體的商業模式都傾向於追求方便,大賣場、便利商店,許多人的生活所需只要在這兩個地方就可以解決,如果這樣就能滿足,我們就不用玩了,所以我們就在這樣的夾縫中求生存,找到需要這些東西的人。

正:音樂祭怎麼創造特色,大家很喜歡掛一句話在嘴邊「臺灣音樂祭太多、同質性太高」,但我認識的策展人,從出發點都有很不一樣的規劃,為什麼會感覺同質性很高,是因為大家把各種大小型地方活動都算成音樂祭,這樣就有問題,很多都是不收費的,在政府標案的框架裡,這些活動的美學變得扁平化,人們也逐漸麻痺。從廠牌角度來看,其實對我們的經營業績是一種消耗,可是從藝人眼光看來,又是補充荷包很好的工作來源,我一直都在想,什麼時候才能找到那個平衡點,讓音樂真正地生活化,正常到足以支撐這些活動、藝人、廠牌和其他從業人員,這才是我認為嚴肅和急迫的問題。





問:很多文創產業的人都在努力推廣 XX 生活化,未來真的有可能推廣到普及程度嗎?

查:臺灣是這樣,像是政治,很多人認為政治歸政治,但政治其實跟生活、教育、財務等都有關聯,可是臺灣的政治就變政治了,臺灣的生活也是,就像我剛才說的,去大賣場和便利商店解決,大家追求的是社會價值定義的理想,怎麼樣可以穩定賺錢、在哪裡買房、買哪種車子?這個都是被界定的生活,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,我覺得現在需要的,就是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樣的生活。

這個如果沒有被提出來、被重視,從幼兒教育開始建立他們的想法,生活就不會有改變,所謂的生活都只是活著,你活得好並非自己覺得活得好,而是在他人眼裡你活得好,如果這沒有被架構起來其他事都沒有意義,因為我們在追求的這些理想,人們不在乎,這是要從價值觀來做改變的。

正:我們常感覺到的無力感是不被需要,可是,又有一小搓人很需要你,為了那些人,努力維持在一個狀態,可是每天都需要飽受很多的不被需要,舉例來說,當推出很棒的表演,你可以感受到那種強烈的不被需要,是在很多人轉貼「去不了,還是推」「又衝到什麼,還是推」,永遠都有理由,可是五月天和蔡依林的演唱會你不可能看到這種轉貼,這就是需要與不被需要,要怎麼樣在比較舒適的狀況,不必追求一票難求,可是至少損益平衡,是有希望地走下去的基本盤。

你會一直在進步,也會提供越來越好的東西,直到有一天現實讓你無法再繼續努力,那就是思考轉變的時候,目前有很多鼓舞,但也有很大的危機感,所以剛才看到查爾斯才會覺得,好險他已經決定放下了。

查:我覺得是這樣,像大正推廣龐克是因為自己喜歡,而不是因為看到龐克在未來十年會大紅,那我猜 15 年前開始做嘻哈,像是熱狗,我那時候剛好有參與到,以前在魔岩很可憐,校園演唱他們都是負責開場,他那時候也沒想到自己將來會是呼風喚雨的狗董,就是一直在做自己喜歡的事,努力交出自己覺得最好的作品跟表演,我覺得這種事只能甘願,我們可以做一點行銷操作,但依照我們的個性,都沒辦法真的去操控大市場,不管是性格還是資源都無法。

喜歡火球或風和日麗的這些人,對我們來說他們就是生活,在決定結束唱片行的時候,我們收到很多回饋,當然有很多人覺得可惜,有的人則是緬懷在這裡買過什麼,對我們做這些事的人來說,這樣就很值得了,你覺得什麼時候該停下什麼時候該繼續,只能自己判斷。





問:這幾年下來,對於聽眾有什麼樣的觀察,覺得他們有在改變或者進步嗎?

查:聽音樂的人真的有變多,行動裝置和音樂串流服務很便宜,可以很容易取得音樂,對我而言這是正面的,我會跟黃玠說,你看以前出一張專輯,一個人最多買兩次,好可能真的買到三張是極限,但如果你有首歌很受歡迎,歌迷每天都聽一次,你就賺到一次的錢,這不只在推廣,收入概念上也是在增加的。這些趨勢是沒有辦法抵抗的,很早開始做風和日麗的時候,就跟他們說,不用跟時代抵抗,什麼東西對你有意義放在心裡,行銷面就去接受這個時代。

風和日麗之前就把所有歌都放到 YouTube 上,因為是免費的,所有小孩都會用它聽音樂,這是不能抵抗的趨勢,就接受它,找到方法去溝通,大正可能比較辛苦,因為他同時是經營者跟創作者,我相對單純,思考要怎麼讓這些東西觸碰到需要的人就好。我覺得聽音樂的人變多了,但專注的人變少了,有朋友分享什麼就去聽什麼,極少數人因為覺得好聽持續追那個人或專輯,這就是聽歌單的時代,參加音樂節的人也變多,由於這轉型成一種大眾娛樂了。

正:這屆火球祭票房從開賣就比去年高,做起來心裡也比較踏實,感覺自己的努力有被看到,也被大家肯定和支持了,雖然以數據來說,人口是在成長的,但唱片又是另外一件事,我們在八月去美國做了一張專輯,消息會在 11 月陸續公開,12 月正式發行,這之間總有一些錯亂的感覺,會到美國錄專輯其實也是一個樂團已經做了 20 年,以前是對一些聲響很著迷才開始玩樂團,所以想去製造出這樣聲響的源頭看看它怎麼來的,翻著那一張又一張已經聽爛的專輯,你會想知道那些偉大的樂團是怎麼製作出這些東西。

我們去那裡的時候,還是以專輯的思維來思考,專輯和單曲的思路很不一樣,單曲只要一個主題,專輯是一個主題的十個面向,構思會很困難。當然我做完專輯以後依然會覺得「這張專輯超棒!」但我又開始憂慮,這個時代專輯的概念逐漸變得薄弱,到底大家會不會聽完整張專輯?如果沒有把專輯聽完,那就等於沒有把我們想講的故事聽完,那投注那麼多時間和金錢成本在這個時代真的還有意義嗎?

當然很高興自己做了一張聲音最棒、概念最完整的專輯,雖然拆開來聽不會每首都很突出,但我相信整體概念非常強大,我會悲觀地去想,大家到底會不會聽完整張?如果大家已經沒有消耗一整張專輯資訊量的耐心,那作為一個成長在專輯世代的音樂人,要怎麼跳脫這個思維,放下對專輯這個意念浪漫的執著?做完一張專輯雖然比較輕鬆,但也剛好面臨了轉換期和迷惘期,自己內心很慌,20 年前如果做出這張專輯,會覺得自己屌爆了。以前 CD 放下去,你要換一張也很麻煩,就是照著順序聽完第一張再換下一張,現在不是這樣,一個節奏沒有得到聽眾的心,就換下一首,這是現在音樂人要面臨的問題,除了要夠直覺,也要夠聰明到留住聽眾的耳朵,不然馬上就被洗掉。





查:這我想過,這個時代大家都想表現自己的想法,你就辦一個演唱會讓聽眾來講故事,逼他們聽完,然後讓他們來排他們想聽的歌序,你就照聽眾想要的歌序唱。

正:天啊,查爾斯有個好棒的主意,幫我記下來。等一下,那你自己為什麼沒有做?是想到之後都還沒有人發片嗎?

查:不是,因為被我排過的就是最好的。

我現在對於實體唱片的想法就是,你就只發首批,剩下的人都上串流聽,幾次之後他們就會去搶首批,你的通路和庫存也不會是身上的壓力,還需要在臺北租倉庫囤放實體,這個時代就是在往前走了,大家得趕快跟著走。

正:我們音樂人的身分就是必須趕快適應跟學習,像我隱隱約約覺得這是最後一張專輯,這次特別嚴重,一張專輯創作耗費了三年,尤其是正在做的那一年,基本上已經不太算是在生活了, 24 小時都在一種焦慮裡日復一日,家人和身邊的人都很可憐,如果以往的經驗,專輯的成就感很大會上癮,可是這個感覺又會慢慢消失,因為願意聆聽十首歌完整故事的人越來越少,不代表我不再出創作,可能以後每年 20 首單曲⋯⋯ 總之就是要不斷地去適應新的模式了。





問:在音樂祭和唱片行誕生過最浪漫的記憶?

查: 2017 年我們第三個連連看在宜蘭五峰旗,前一天開始下暴雨,下到溪水暴漲,溪邊的一臺發電機還被淹掉,甚至走到舞臺前面去看,也都變成溪了。我們那天在想到底要不要繼續辦,決定辦之後同事就一個一個打電話給樂迷,那次應該有兩千多個參加者,每個都打電話或傳簡訊提醒依然會舉辦,要記得帶雨具和雨衣,很辛苦,但來的人都沒有抱怨,也沒有出任何安全的狀況。

兩天在泥巴中度過了,那對我來說簡直就是一種禮物,既沒有出事,表演者也都好好唱完,要來的人也都很甘願地來,甚至很多小孩就直接在雨裡滾,雖然這種音樂節畢竟是篩選過的,不是免費,如果免費就很有可能被抱怨到炸,我也有過那種經驗所以原本很擔心,但我想我們這種品牌的群眾,也許就是比較不愛抱怨吧,也很願意支持,這是很幸福的事情。

唱片行是我記得剛開店的時候,第一個週末我就把家裡的 CD 都搬來了,那天我有來看一下,很多年輕人連 CD 隨身聽都沒用過,然後你看著這些在家裡不太被拿出來聽,快要變成壁紙的專輯,開始被拿出來碰觸,然後大家會去看裡面,是誰混音?誰製作?又是誰設計?我看到有個小朋友還邊聽邊哭,我不好意思去問怎麼了,記得他聽的是五月天和陳綺貞,我還納悶:「有這麼感動嗎?」但就很有趣,那原本只是一個載體卻創造了情感的交流,它傳遞了創作者的情感、概念還有想被聽到的訊息,這就是一種價值吧!生活存在過的價值。

正: 2017 年世界巡迴的時候我到香港,有個中國歌迷從內陸城市做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到香港,那是我第一次接觸到這個歌迷,他非常非常激動,從滅火器第一張專輯就開始聽,2007 年發第一張到 2017 年世界巡迴,隔了十年時間,但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滅火器的現場,我沒有辦法想像他有多喜歡,但他很激動地告訴我們他的感受,歌詞本都翻爛了,把歌詞本拿出來簽名的時候,也確實是翻爛的,翻到上面的印刷都褪色了⋯⋯

我覺得在那麼青澀的年紀,做出了一張唱片,沒有辦法想像它竟然飄洋過海去了那麼遠的地方,受到素昧平生的人這麼大的喜愛,即使每次發片都還是有行銷面要煩惱,依然深信這些創作會帶我們到該去的地方,始終是這樣相信的,這些歌會被誰聽到,哪些地方需要你,你就會去那裡唱,最享受的就是等待這些事的發生。







 Peas Lin
Jimmy yang




在音樂祭做過最瘋狂的事?

正: 喝醉上臺搞很砸,隔天不想起床面對。

查: 當然就是辦了很累,可是依然還是想繼續辦。


前往孤島只能帶一張專輯會帶?

查: 現在的話會帶《海上的人》,因為孤島感覺很 peace,需要強烈一點的。之前有跟大正說個故事,他們發那張的時候,我因病在醫院待了一個多月,所以發片演唱會的時候只能自己在醫院反覆聽《海上的人》。

正: 還是帶新專輯好了,雖然應該會聽膩,但還是要留做紀念!




▌2019 FireBall Fest. 火球祭

⚾ 11月23-24|桃園國際棒球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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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23演出樂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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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LLEGARDEN(JP)|滅火器 Fire EX.CHTHONIC 閃靈HUSKING BEE(JP)|
落日飛車 Sunset Rollercoaster血肉果汁機 Flesh Juicer 美秀集團
拍謝少年 Sorry Youth大象體操 Elephant Gym隨性 Random
胖虎 punkhooThe Barcox (JP)|非人物種 Inhuman怕胖團 PA PUN BAND| 
流氓。阿德五五身 Fiftybodyfifty火燒島 Burning Isla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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滅火器 Fire EX.木村カエラ(JP)|NAMBA69(JP)|Leo王 ft. 李英宏 aka DJ Didilong| 
9m88生祥樂隊MONOEYES(JP)|HEY-SMITH(JP)|Thornapple(KR)|
ØZIYELLOW|Empty ORio|八十八顆芭樂籽 88balaz康士坦的變化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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