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金黃稻浪
聽見部落的歌唱


一次旅行 到臺東感受大地盛宴


布拉瑞揚舞團舞者們回到自己的家鄉,在歡慶池上秋收的舞臺上,盡情舞動、歌唱。
布拉瑞揚舞團舞者們回到自己的家鄉,在歡慶池上秋收的舞臺上,盡情舞動、歌唱。


「記得,在太陽升起時,家裡的長輩會帶著我們幾個小朋友,到鹿野的田去給釋迦授粉,我們會把公花的花粉拿下來,用毛筆給母花授粉,那一年的釋迦,就會很漂亮。小時候,最期待家裡的稻田收割,採收完的田準備要燒,我們在田旁邊聽,啪滋、啪滋、啪滋,稻米爆開的聲音,就會很快樂,在那邊撿我們的零食吃⋯⋯」在金黃色稻浪之中,布拉瑞揚舞團舞者以自己的生命經驗和兒時記憶當作開場,慢慢地,隻身走向舞臺中央。

來到臺東池上的這天,是在霜降過後,已經明顯轉冷的天氣,卻在我踏進這個小鎮之後,身體感受到和煦暖意。

我坐在舞臺前方,和身旁的群眾一起,聆聽當萬物走過這片遼闊田野發出的聲音。臺上的舞者以勞動的姿態一個個出場,在風起之際,他們的髮梢就如同舞臺四周的金黃稻穗般,擺動翻飛。遠處搖擺的稻浪,在陽光的照射下,彷若柔軟金黃色秀髮,看上去是如此寧靜,卻又充滿生機。



一年一度的秋收稻穗藝節,需動員大量人力,在眾人的協力下成就音樂盛宴。
一年一度的秋收稻穗藝節,需動員大量人力,在眾人的協力下成就音樂盛宴。


以大地為主舞臺,臺上的演出者和觀眾一樣,可以直接望向藍天、白雲,以及山巒的層疊交錯。雲朵移動速度緩慢,和廣闊百頃稻田相互呼應。偶爾飛來一兩隻想要參與的野禽,應和著舞團的賣力演唱,我看著遠方的交疊山嵐,感覺置身大自然裡的渺小。就在舞團成員或蹲或趴,以雙手的手肘碰地爬行退場的時候,對這片土地的敬重之心,油然而生。

在眾人如雷的掌聲後,迎來排灣族古調傳唱者桑梅絹,她以渾厚的嗓音唱著那首即將失傳的部落之歌<報戰功>,也說起唱這首歌的故事:原是排灣族部落裡每個男子都會唱的勇士之歌,如今卻面臨無人傳唱的困境,部落長老叫喚她到自己跟前,耳提面命要她擔起音樂傳承的重責大任。

「小時候,跟著家裡的人去山上,他會跟我講:你不要站那麼高,因為樹木旁的枝幹,會叫你彎腰⋯⋯」整場演出結束之後,我緩緩地步出這片金黃色稻田,不自覺想起布拉瑞揚舞團舞者在臺上曾說過的話。為歡慶土地的豐收,農民們甘願等待,把金黃色的稻田留給與會者,在一連兩場的音樂盛宴之後才下田收割。而把都會裡的躁動帶到這片土地的我們,是否該向他們學習,隨時對踩在腳底下的自然萬物表現謙卑。

為了解排灣族的部落故事,我離開池上轉而南下,前往臺東太麻里,造訪撒布優部落的頭目之子溫新龍。現暫代理部落事務的他,和母親以小米酒親迎遠道而來的客人。在我準備把拿在手中的儀禮之酒一飲而盡之際,他帶領著動作,告訴我要先把這酒,一滴、兩滴、三滴,以手指蘸(註1)酒地揮灑在地。口中邊念禱,除了紀念祖靈,也敬畏天地。

目前的撒布優部落,由八個家族組成,他們自山林舊部落陸續遷居於此,儘管生活較以往便利,他們偶爾還是會到山中打獵,保持能在深山裡生存的基本技能。時常帶著部落的孩子上山,認識花草樹木,從日常中教導祖先的智慧,因為部落裡最重要的工作便是傳承文化。

我在門後的大石上看見同時刻著漢語和族語名字的人名,這是記載部落家族成員的名冊。大石旁有一大面以深藍色為底的壁畫,上面繪有數名勇士,每人手拿著工具,似要協力過河。彷彿聽見他們奮力向前,因身體勞動激發出潛能的歌唱。頓時領悟到,部落的故事,好像怎麼說也說不完⋯⋯ ▍



註1:ㄓㄢˋ,把東西沾上液體或黏附其他物質。







文、攝 楊芷菡
照片提供 台灣好基金會



楊芷菡 文字工作者。擅長美食、旅行、設計等生活風格領域。喜歡關注生活裡的細節,專長是把魚養得又大又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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