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over story 054 After the Dark
夜晚的山城有一種魔力
讓人捨不得睡
┃ 吳達坤 ┃
吳達坤.現任臺北國際藝術村、寶藏巖國際藝術村總監,本身也是位藝術創作者。凌晨四點睡是常態,在漫漫長夜中開啟創作靈感。
入夜之後,我最常去寶藏巖的咖啡館「尖蚪」窩著。
特別喜歡在二樓的一個位置,順著樓梯往上,這個大概兩坪大的空間裡,有整排書櫃,幾本書散落在地上,暖黃色的燈光,像一個自己的小房間。從木頭方窗望出去,可以看見整條新店溪,上頭是縱橫交錯的馬路,車流量在尖峰時刻高漲,在夜更深的時候落下,而我在這個角落遠遠地看著,很安靜,像看著畫框外流動的世界。
我在夜裡翻書,點一杯咖啡,餓了就吃尖蚪特製的「深夜主廚料理」,這幾天正在籌備國美館的雙年展,無意間翻到波特萊爾的詩集,找到一段句子:「穿過飛雪,穿過濃霜,穿過暴雨,那是漆黑天際的顫顫光華;那是寫在冊子上的著名逆旅,那裡可以吃,可以睡,可以坐下⋯⋯」。
這首詩很貼近我對夜晚的感受,我是個標準的夜貓子,通常要到三、四點之後才睡,我覺得其實夜晚就像是另一個國度,醒著的人,仍然有許多事情可以做,窩在音樂酒吧、咖啡館⋯⋯尤其是在臺北這座城。
還記得國中的時候,為了看漫畫和金庸小說,躺在床上捨不得睡,久而久之,時間越晚我越清醒;高中時因為在外地讀書的關係,我很早就開始外宿,住在永和的我,半夜睡不著,走過了福和橋,到公館東南亞戲院看午夜場電影,記得當時看了電影《熱舞十七》,這是美國演員派屈克‧史威茲最紅的電影,音樂節奏和舞步到現在還記得很清楚。
自此之後,在臺北的夜裡各處遊蕩,成了我的習慣。臺北市是一座不會讓人覺得無聊的城市,從光復南路上的夜店「Live-A-Go-GO」,金山南路和平東路口的舞廳「Spin」,金山南路巷子裡結合咖啡廳與唱片行的「2.31」⋯⋯,許多藝術家、歌手、創作者們都曾窩在這些地方,時至今日,許多空間已經不在了,但翻開當時的文青聖經《在臺北生存的一百種理由》,仍然能看見部分消失的臺北,這些屬於過去的祕密基地,都見證了臺北電音與工業舞曲文化濫觴。
走在深夜的臺北街道,路上漆黑寧靜,只剩昏黃的路燈還亮著。凌晨四點,臺灣博物館外的派報員已開始工作,福和橋下的市集許多攤販也擺起攤子來⋯⋯,在這些大家仍沉沉睡去的時刻,有許多景象只有我們這些睡不著的夜貓子才能看得到。
白天我們常會被許多事件干擾, 手機的訊息,參加不完的會議,行政庶務,當大家清醒時,我們需要對外溝通;然而入夜後,這些聲音都逐漸隱去,寧靜的夜晚讓我們內心的聲音被放大,我很喜歡一個人的夜晚,可以專心思考,真正一個人獨處。
年輕的時候跑過臺北的許多角落,現在在寶藏巖工作,更多時間會待在這裡,當我從熱鬧的公館街區買了碗魷魚羹麵,再到 The Wall 聽完一場表演,回到寶藏巖,喧囂與寧靜,僅僅十分鐘的步程。
在寶藏巖夜晚的街道上,能聞見家家戶戶屋舍裡傳來的飯菜香,一邊散步一邊和這裡的老居民們打招呼,尤其住在寶藏巖的青年會所,更能真切地感受山城裡的生活。寶藏巖裡留著清光緒年間的寺廟,日治時代的屋瓦,國民政府時代的灰泥牆⋯⋯,是城市邊郊一個獨特的存在。
這裡常讓我想起六、七〇年代的外公家,我們 一群小孩在老屋裡玩捉迷藏,在狹窄的木樓梯跑來跑去,外公活過了許多我從未經歷過的時代,清朝時結的髮辮,他也曾紮過,那些只能在歷史課本裡看到的照片,是他真實生活過的記憶。夜晚的寶藏巖像是一個時空封膠,喚起許多記憶,時光在這裡靜止了。
山城裡開始飄起毛毛細雨,午夜的寧靜讓感受更強烈,晨昏晴雨,四季流轉,所有的知覺都特別明顯。整排的街燈亮起,沿著斜坡築起的住家窗格前,燈光一盞盞暗下,距離天亮還有好長一段時間呢。
撰文 鄭雅文
攝影 簡子鑫
尖蚪
地址:臺北市中正區汀州路三段 230 巷 57 號
電話:(02)2369-2050
閣樓寶藏巖青年會所
地址:臺北市中正區汀州路三段 230 巷 38-2 號
電話:(02)2364-5313
東南亞秀泰影城
地址:臺北市中正區羅斯福路四段 136 巷 3 號
電話:(02)2367-8999