專欄 ♥ 愛的在場證明
寫一封信給 puppy love
┃ 林婉瑜 ┃
一定比海洋還大的啊這人生坐著各自的小船
也許下一秒就會
出現
在彼此的視野
由遠到近
由小變大
終於遇見
終於相聚
於是可以一起觀測一下星星
於是可以一起曬一下上午的太陽
於是可以一起追蹤海豚和鯊魚
在大浪
把我們分開以前
在大浪
把我們分開以前
也許以後
不會再見面了
相遇的時候
做彼此生命中的好人
── 〈相遇的時候〉 《那些閃電指向你》
把頭轉向右邊，看到什麼？下課鐘響，講臺上是還在講課的老師，把頭轉向右邊，你已經從你的教室走來，站在我的教室外等我。
那段時間很習慣這樣，把頭轉向右邊，就會看到有你在等我，等我們班也真正下課了，我走出教室，和你在校園裡走一走。高中校園不乏我們這樣的身影，白衣藍裙女孩、卡其制服男孩，在吵鬧的校園下課時間，兩人之間對外築起一道隱形的牆，為了保護牆內青澀的愛意，也為了在牆內交換說給對方聽的悄悄話和真心話。
在我們分手以後，感覺無助的時候，把頭轉向右邊。右邊只有租賃處窗外的車流如龍、行人熙來攘往，卻沒有一個人在等我。那種無助，於是深化成一種「曾經擁有」的寂寞。
一開始注意到你，是因你喜歡在人群裡把自己隱藏起來，你雖然少言，深黑瞳孔的眼睛在同學笑語喧譁中卻越顯明亮。第一次，你在下課時間出現在我的教室外，手上是拿著信的，我在三五同學的注視下走出教室、拿回信，很多的字讀起來可以化為一句「我們在一起吧」的邀請。初生之犢不畏虎，就連初戀也是這麼理直氣壯的，不想辜負對方、沒有別的貪圖，於是我們總是正大光明走在陽光下，讓剛剛萌芽的情愫行光合作用，順便曬一曬青春的臉龐，長出雀斑。
我們就讀的高中位於海線，海風成天吹著，鎮上有家小小的電影院，冷門時段去看電影，整個影廳只有我們兩人，像是專門為我們播放的電影。學校附近有座不高的山，下課後，沿石階爬上，要去哪呢？只是漫無目的散步罷了，只要有對方陪伴就可以，去山裡的小木屋玩耍、鬼洞探險，或者走到更深的山裡那座廟宇，再折返。海風加上山風，頭髮很亂心卻很暖。
那時說過的承諾如此慎重（提到了「永遠」這樣的詞彙）；那時的時間如此悠緩，好像用不完；一言一行彷彿深深刻入對方視野。可是過了很多年後回看，才發覺，其實，我們只是路過彼此的生命而已，腳步匆匆，卻都為了對方而暫停，在暫停時，交換了初吻、情書、夢想、真心。
初戀，會不會形塑一個人對於愛情的看法？如果第一次戀愛就遇到恐怖情人，是否很久不敢再愛？後來，如同許多校園戀情，我們在大考後各奔前程而分開。後來的我，仍然相信愛情，也許因為你正直良善，在相處中從未做出傷害我的事。你是以好人的角色路過我生命的。有些人經過我們的生命，只留下傷痕無數、槍林彈雨的驚怖；有些人經過，是分給了我們，他的生命能量。你是後者。
很多年以後，在熱氣蒸騰人聲鼎沸的夜市，意外看到熟悉的眼神輪廓，再仔細看了一下，確定是你。你身邊有她，而我身邊有他。想了一下，還是快步走到你身邊，叫了你的名字。看你的眼神，知道你也認出我了。交換一個微笑，然後，我們又回到各自的生活裡。
很多年後，看到對方時不會引致任何負面情緒，還毫不猶豫的笑著問候對方，足以表示：這曾經的愛情不壞。而這已是最好的結局。●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