創意現場   ⚭   盧建彰

把別人的壞天氣變成好天氣

最近替法律扶助基金會做了一支片，第一主角有好幾位，但拍起來時，像只有一位。大家要不要猜看看是什麼呀？先給一點提示。

這是我第一次拍他，也不太知道要怎麼指導，只能拜託攝影師，把握開機的時機，盡量捕捉他最精采的演出，而且打燈也要小心，不能驚擾到他，討論到後來乾脆不打燈，以現場的自然光來執行，因為不能強迫他走位，只能勞駕攝影機去追。

聰明如你，應該猜到了，他不是人，他是螞蟻。為什麼是螞蟻呢？因為想表達在不熟悉且巨大的體制面前，我們都可能像小螞蟻一樣，茫然無助，搞不清楚方向，就像被關在玻璃杯裡的螞蟻，整天奔來跑去卻又不知道真正的出口在哪裡，因為缺乏資源，更缺乏協助，心裡焦急卻又惶惶然不知所措。

拍攝前，我拜託製片幫我找螞蟻，並且希望不要因為拍這支片讓螞蟻受傷或死亡，所以大家都十分小心，盡量不要直接用手捏或拿，現場還不時傳來尖叫聲，「小心，你不可以這樣弄啦」，大概是對演員最小心翼翼伺候的一次吧。

對我而言，也是新鮮。因為 A 演員可能爬一爬就不想動了，在原地休息，我得趕快請他們換 B 演員，但是 B 演員的身材跟造型花紋可不能差太多，搞得大家都成了演技指導，給他們各式各樣的批評，偏偏對方還是相應不理。這完全不是過去我們習慣的工作經驗，因此增加的難度不少，參與製作的每位夥伴，也覺得十分特別。

最妙的是，當片子剪好時，裡頭螞蟻的行為，完全就是人擔憂害怕時的模樣，找不到出口，找不到方向。

狂風暴雨裡的你

還有另個更大的挑戰，天氣。

腳本設定就是當人們惶然無助，需要法律扶助基金會幫助的時候。因此當天我們得拍一群律師英挺地站在大樓天臺上，寬廣的天際線搭配底下的遼闊市景，好呈現他們為人們努力奮鬥的模樣。

原本期待在藍天白雲底下，讓他們宛若英雄電影般，帥氣地站立著，可是，當天卻下起了超大豪雨，而且就天氣預報來看，不是下一天而已，會下一個禮拜的大雨。我們苦惱極了，在大樓上上下下找鏡位，遍尋不著。最後我說，沒關係，就上天臺吧。結果，天臺風大雨大，連手拿著傘的助理都險些飛上天，看著眼前的腥風血雨，突然有另一個想法。

我硬著頭皮說，律師，你們要不要站看看？在風雨飄搖中你們仍舊勇敢挺立著，或許很美。沒想到，這幾位律師一口說好，站上了毫無遮蔽的天臺，風刮著，雨打著，我請攝影師趕快開機拍攝，沒想到，意外的充滿了力量。

是啊，人生中總有風雨，但願意站在風雨中，陪你，為你擋風遮雨，這不就是法律扶助基金會的宗旨嗎？

好到不行的天氣

本來壞到不行的天氣，一下子變成好到不行的天氣，畢竟，我們的預算規模可沒有能力叫大水車來灑水，叫大風扇來狂吹呀！

看著在風中眼前律師袍飛揚的他們，我很感動。他們平常就是專門幫助沒有經濟能力的弱勢民眾，總是在各種辛苦的情境裡跑第一，很多時候面對的狀況，比眼前風雨還來的猛烈，難怪，一叫他們踏上去，就義不容辭地說好，沒有任何猶豫。

我又想，自己的工作其實輕鬆許多，就算天氣不好，也只是拍片的挑戰而已，但他們每天的工作，面對的可是愁容滿面的當事人，而且都是在風雨飄搖裡，需要別人的大力幫助，那可是很不好的人生氣象呢，他們卻也耐著性子完全承受，更得有耐性，帶著和緩溫暖，真的很不簡單。

我的很多人生際遇，都蒙受別人的幫助，我猜自己在得到援手前，臉色一定很差，尤其是家人的生死關頭。我也記得，那時眼前的每個面容，他們多一點的耐心、體諒，都讓我感到安心。我想，雖然人生會下雨，但不一定每次都要大哭，如果有人扶助你的話。

能夠有能力，並願意把別人的壞天氣變成好天氣，我想，是件非常美麗的事。祝福我們彼此都能在別人的壞天氣裡，幫忙撐傘。

盧建彰　臺南人，念電影，到臺北做廣告 16 年，歷任奧美、智威湯遜廣告創意總監，是廣告導演、詩人、小說家、老師，也是一位跑者。寫了八本書、兩首歌，著有《文案力》、《世界不會變好，但你可以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