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無垢舞蹈劇場】找到一種 美麗的方式 盡全力就沒有遺憾

聊聊天 無垢舞蹈劇場舞者談舞蹈與生活

 

 駱亭伶
記錄 徐慕珈
 韓承燁

場地提供 景美人權園區

 

無垢舞者  「一齣舞作,如果沒有舞者投入全部的身心與情感,將難以成就完整的創作。」穿著舞鞋,紮起馬尾,歷經一場場的排練和巡演,舞者在一般人眼中像是美麗外星生物般存在。

長期跟隨世界八大編舞家林麗珍老師(中)工作和生活的無垢舞者,在舞臺上傳遞出穿越時空的靈動。他們為何開始學舞?為何而舞動?邀請鄭傑文(左一)、吳明璟(左二)、陳啟順(右二)、王芊懿(右一)五位資深舞者和鼓手賀毅明,一起聊聊舞蹈、生活與創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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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芊懿  北藝大舞蹈系畢業,無垢資深舞者。2008年加入無垢,參與無垢國內外演《花神祭》、《觀》與最新製作《潮》。

鄭傑文  紅樓詩社社員,臺大外文系、戲劇所畢業。2002年加入無垢,現為資深舞者兼副總排練。

吳明璟  北藝大舞蹈系畢業,現為無垢首席女舞者,2003年加入無垢。在《觀》與《潮》演出白鳥,被譽為全世界最美的白鳥舞者。

陳啟順  文化大學國術系畢業,無垢資深舞者,2002年加入無垢,參與無垢國內外演出《醮》、《花神祭》、《觀》與最新製作《潮》。

賀毅明  台灣戲專畢業,涉獵太鼓、戲曲。於2013年加入無垢,參與《觀》、《花神祭》與最新製作《潮》。現為無垢舞蹈劇場,鼓魂鈦鼓表演者。

小日子(簡稱問):請談談學習舞蹈的緣起?

芊懿(簡稱芊):加入無垢從2008年到現在。小時候我家樓上就是舞蹈教室,上課時間到就走樓梯上去跳啊跳的,從那時就去蘭陽舞蹈團學舞,一直到現在,都沒有中斷過。

問:何時意識到自己想成為一名舞者?

芊:從小我就會參加舞蹈比賽,到大學,原本畢業沒有想繼續跳舞,但是大四覺得放掉好像很可惜。那時候剛好無垢去歐洲巡迴演出,缺舞者,就直接進去,前三年都覺得我沒辦法待下來,因為要早起,又要做很慢的動作,一開始,每天都蹲馬步。並不是我沒辦法做到,而是心態的問題,有一次表演完了,覺得可以休息了吧,殊不知隔天又要蹲,一蹲下來我就生氣,哭了。

鄭傑文(簡稱傑):對,你哭好多次(笑)。

 

問:明璟從何時想當一名舞者?

吳明璟(簡稱明):小時候學習很多才藝,唯一沒有放棄的是舞蹈,只有在跳舞時才能自在,因此從小還蠻清楚自己要走這條路。後來就去參加蘭陽舞蹈團。因為我家對面住一個姐姐,也是蘭陽的,我覺得她很厲害,她現在是雲門的舞者,我想以她為目標。

問:那非常資深的啟順,何時加入舞團的?

陳啟順(簡稱啟):2002年初。我是文化大學國術系,第一次舞蹈經驗在大二時參加青訪團去歐洲巡演,那時只是蹦蹦跳跳,翻翻跟斗,雖然巡迴一圈,還是不會跳舞。剛好同一年,無垢到學校徵選,我看到同學參加舞團,練了兩個月瘦了十公斤,很驚訝。他整個筋都開了,身形完全不一樣,我對無垢非常地好奇,所以隔一年就去參加徵選。進來之後就練《花神祭》夏神這個角色。進來無垢之前,我南拳北腿什麼都練,十年了,越練越空虛,那時就對武術有非常大的疑問。我進來第二年,就找到我想要的質感,持續練了15年,中間有休息了兩年。

問:是在什麼情況下遇到無垢的?

明:大一那年北藝辦了「亞太藝術節」,請來 無垢演出「花神祭」,當時對於 17 歲的我相當 震撼,究竟這是我沒有看過的身體語彙,而它 真的是舞蹈嗎?如此動人令人著迷。因緣際會下,參加了無垢的徵選,彷彿上了一 堂超越身體心靈極限的課,走出教室的門,全 身酸痛不已,但心卻是富有喜悅的。

問:傑文是念外文和戲劇,怎麼會開始跳舞?

傑:我跟大家都不太一樣。我高中的時候跟著 建中詩社的老師看崑曲,覺得舞臺、劇場非常 美麗。大學開始學戲,有身體方面的問題要調 整,才開始上舞蹈課。然後我跟一位在無垢上 過課的老師同臺表演,覺得他的身體有一種很 特別的質感,很有感情。他建議我可以去無垢試試,才開始去練習。

問:在練舞的過程中,曾想要放棄過嗎?

傑:一直有啊(笑)。沒有啦,跳舞是固然會 累,但要丟進去的精神才是磨人。記得有一次 跳完《觀》,中間休息比較久,突然很惶恐要 重新走進去。但現在知道反正就是每天工作, 練過的東西就會再回來。其實真正麻煩的事情 都是行政,跳舞本身的累,睡一覺就好了,跳 舞本身很快樂。我覺得很感激吧,因為在舞團 我是真的沒底子的人,舞齡足足少了 20 年, 是老師、學長姊手把手捏出來的。

明:但我們進來無垢也是一切重頭來,中間的 磨合、消化也是很撞擊。練到一個程度後,才 能把之前的經驗給連結起來,過程也是覺得:「怎麼會這樣,跟我以前不一樣!」

芊:我的感覺一樣耶。我覺得進來無垢之後, 用同樣一個身體跳舞,可是是重新認識它,重 新學習怎麼去使用身體。當我會了之後,回去 之前的芭蕾或現代舞,其實都是共通的。

問:可以舉個例子嗎?

芊:無垢的舞蹈講究「靜、定、鬆、沉、緩、勁」的層次。因為把速度放很慢,變成每一個 細節都要顧到,如果速度很快的時候,可能某一節比較弱的地方,會跳過去,用其他的方式來幫忙。但如果動作都很慢,每個部分都要建構好,才有辦法往上走,就會一直鍛鍊和強化原本比較沒有力的部分。透過脊柱的鍛鍊,當身體核心的力量練起來之後,再回去跳以前的舞,輕鬆很多。

問:那非常資深的啟順,何時加入舞團的?

陳啟順(簡稱啟):2002 年初。我是文化大學國術系,第一次舞蹈經驗在大二時參加青訪團去歐洲巡演,那時只是蹦蹦跳跳,翻翻跟斗, 雖然巡迴一圈,還是不會跳舞。剛好同一年, 無垢到學校徵選,我看到同學參加舞團,練了 兩個月瘦了十公斤,很驚訝。

他整個筋都開了,身形完全不一樣,我對無垢非常地好奇,所以隔一年就去參加徵選。進來之後就練《花神祭》夏神這個角色。進來無垢之前,我南拳北腿什麼都練,十年了,越練越空虛,那時就對武術有非常大的疑問。我進來第二年,就找到我想要的質感,持續練了 15 年,中間有休息了兩年。

問:可以說說窩在無垢找到身體的質感是指?

啟:就是對身體的每一個動作分析地非常仔細,還有練功的徹底度,從頭到腳每一個關節和肌肉都要非常精準,這是很少見的。訓練嚴 格要求是一定的,在這個過程裡團員彼此的動和情感是我在別的舞團時沒有的。

舞者的養成不只是跳舞而已,除了臺上表演之外,其實一個杯子、一件衣服或是一根鼓棒, 都是幫助我們的一個物件,包括空間也是。當我們在意這些東西的時候,敏感度就慢慢提升上來,這一切都是老師不斷地講,跟著她一點 一滴去體會。 還有有時練習時,老師會親自跟我們一起工作,看老師頭髮白成這樣,還這麼有力,內心就有不能輸給老師的想法。

明:她的意志力真的比我們任何人都強大。我 剛進無垢第一年跟她一起練雙人舞,凌晨三點 結束,她精神還是很好,隔天早上八、九點又 開始了。有一次跳到天旋地轉的,可是還是做不到老師要的感覺,她就說,「明璟,妳要跳有感情的舞,妳不是個舞匠。」這刺激了我。

問:請小賀分享自己的經驗,你很特別的是曾 經是舞者,現在是擔任鼓手?

眾人:他現在也是舞者了。

賀:還不算是啦!我是學京劇的,劇校畢業那一年,我開始學習打太鼓,那時候無垢一位鼓手,看我身體好像還可以,問我有沒有興趣來考,考試那天我完全被嚇到。當時是晚上,教室裡面烏漆抹黑的,就一盞黃光,大家一起靜坐,聽到鼓聲,我也沒理他,然後聽到旁邊好像有一堆聲音出來,看見許多舞者忘情地隨著鼓聲頻率旋轉、舞動。當時對這樣的舞蹈有許多疑惑不解,於是錯過了第一次可以認識無垢的機會。等到再一次無垢已經是 2013 年,中 間過了十年。

這十年的時間,除了打鼓,也嘗試與參加很多不同的劇場製作。但心裏一直感到空虛,找不到一個對的語言,來去述說我所看見的世界。 那一年九月舞團要去墨西哥,缺一名鼓手;四月份有一場《觀》去莫斯科前的臨行公演,就先去看看是什麼樣的表演,我印象很深刻,在台下一直哭,已經很久沒有那麼激動過了。當時坐在台下,才發現我繞了十年,我想要找的語言就在這裏,而我卻曾經錯過它。但現在想起來,也許就是曾走過這一大段路,才會知道這個語言有多麼美麗而且珍貴。或許也要十年讓我成為一個還不錯的鼓手,再進來無垢吧。

 

問:所以你現在也有練舞嗎?

賀:對,只是坐在那邊打鼓的話,找不到跟舞者的默契,必須得身體一起下去,一起呼吸, 才能找到咬合默契,所以就去乖乖上課。

 

問:可以談談三月八日首演的《潮》是怎麼樣開始一起跟老師工作的?

傑:老師工作模式不會跟你說很清楚的故事: 現在來跳一支什麼樣的舞,你是這個角色,他是那個角色,應該要什麼樣的情緒⋯⋯不是照著劇本演的邏輯。像這次的《潮》,老師先在腦子裡構思舞作的架構、意象,會有條冰川,舞作是全白的感覺,所以有一塊象徵的白布,然後就排演發展。老師很熟悉舞者的身體可以做到什麼程度,繼續再給指令和限制,這已經開始在創作,整齣戲慢慢地長出來。

我自己覺得藝術的共象,都是一樣,好的導演 一輩子都在拍同一部電影主題,《潮》其實跟老師的作品一脈相承地呼應,都是關心環境、 關心人。老師也說她的作品其實不是創作,而是演化,她在她的生活裡面透露出很多訊息, 譬如蒐集黃花夾竹桃種子已經很久了,只是她沒有明確地說,而是時候到了就出來。

問:在創作或生活上,影響自己較深的一個人與事,經常帶給自己的養分是 ?

明:我覺得影響我很深的人,確實是林老師, 如果沒有她,我應該也不會再跳舞,很謝謝她。然後是我母親(哽咽),她不見得會來劇場看我跳無垢的作品,她曾經看過,但是後來不看了,因為媽媽說會很捨不得,她說:「我看看電視就好。」但她非常祝福我,她知道我在做不一樣的事情。

我只要能量很低的時候,我都會打電話問她: 「欸,媽妳在幹嘛?」我媽是一個講話很大聲的人,會覺得媽媽怎麼總是這麼有活力,我相信她也是從生活中磨練,非常豁達。這兩個人在我生命裡有很重要的位置,但還是很希望我媽可以來看我跳舞。 傑:我想她是不捨啦,真的不捨…… 明:其實在舞團,每個人給我的評價都是很好、很美。但有一天我問了我媽的感覺,她才跟我說,她會捨不得,所以寧可不看。我才知道,原來,媽媽的觀點總是跟別人不一樣,但是媽媽祝福我,我就要更用力地跳。

傑:我覺得生命中最重要的當然還是老師,當 然再放開一點,生命本身就是最大的課題。不管好的、壞的都是養分。經歷過一些事情,它讓我擁有了新的視野,從此之後看待身體,看 待舞蹈、劇場或是生活,開始有了不同眼光的時候,接下來再發生一樣的事情,卻有不一樣 的收穫。

啟:我一進來就跳《花神祭》的夏神,跳了 四、五年還是同一個角色。林老師說,繼續做下去你一定可以做好,也因為這樣,傻傻地相 信我自己可以。第一年很糟糕,中間感謝很多人帶著我,跳到有天林老師說:「啟順,你跳 到現在,大概很難有人可以跳到這個程度。」 那時我想,如果我去別的團,大概也是一盤散 沙,有一個地方有好的機會,可以往心裡面去 挖一些很好的東西來分享,真的蠻棒的。

問:鼓手小賀最想感謝的是?

賀:感謝我的父母。那個年代念劇校,大家都是家裡沒錢,或小孩實在太皮,我卻是自己把 自己送進去的。因為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,之 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,我沒有什麼可以回頭 的餘地。直到現在,我家經濟狀況其實沒有很 好,但他們都不希望我去操心家裡的事。感謝 他們可以讓我這麼任性。而進來舞團,不只是 老師,每個成員我都蠻感謝的;教我去認識自己的身體,也願意陪著我去面對自己。●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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