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蔣勳】蔡舜任《修復光影記憶的旅者》

蔣勳
現專事寫作、繪畫、藝術美學研究推廣。舉辦個展、聯展二十餘場,著作有詩集、散文、小說、藝術史、美學專論、畫冊、有聲書等數十種。用佈道的心情傳播對美的感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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舜任是我在東海美術系最後帶的一位畢業製作的學生,那一年也只帶了他一 人而已。帶舜任的畢業製作時,我私下已經決定辭去教職,也知道這個體制存在的虛妄。「創作」的「老師」究竟能教什麼?舜任帶了一瓶紅酒來我宿舍時,我大概知道他並不一定是要有什麼畢業製作、或人生方向的指導,他只是想找一個人喝喝酒吧。

我好像說了我對「美術教育」的懷疑,懷念起歐洲中古世紀傳承下來作坊裡師徒的制度。在翡冷翠的烏菲茲美術館有一張維洛奇歐畫的〈耶穌受洗圖〉,左下角有兩名跪著的天使,左邊那位就是達文西在作坊最早的創作,朦朧迷離,真是迷人,與他老師的畫風截然不同。好幾次在翡冷翠,在那張畫前面,我就在想像,學徒的達文西,受命在老師的畫作畫上天使時的狂喜,我想,老師也知道,這個學生要畢業了(那時叫「出師」)。

學徒的階段通常三年,所有「工匠」的手藝,必須在三年中一一做好。至於 「創作」,好像沒有人整天夸夸其談「創作」。創作是多麼私密的個人的心事,一旦變成課程,大部分也只是作假而已吧。我不知有沒有說我在一個校園十幾年的感喟,或許舜任也聽懂了「創作其實是個人的事,能夠學的只是手藝而已」。

舜任當完兵,決定去翡冷翠,進作坊,找老師傅,學「古畫修復」,我聽到後大叫了一聲:「哇!」我想起自己25歲,揹著背包,在義大利托斯卡納 省、翁布利亞省跑了一個月,認識馬薩齊歐、認識契瑪布埃、利匹、波堤且 利、喬托,仰望席耶納的塔樓,聖母百花大教堂的圓頂。然而一個月我畢竟 還只是過客,而舜任要真正住在托斯卡納,在中世紀傳沿下來的作坊,好幾 年,認真做一名「學徒」。

這本書裡有他生活上的點點滴滴,也有他學藝生涯上的點點滴滴。我不知道 這樣一本書應該如何歸類?但是我想如果這島嶼,有一個青年,不滿足於體 制的教育,想要出走,想要尋找自我,想要完成自我,這本書應該是一本出 走途中很好的朋友。(本文摘錄自《修復光影記憶的旅者》推薦序)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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